彭庭献却已经心里有底,他把注意力放回了霍云偃身上,因为这位警官正悄无声息地朝自己靠近。
彭庭献的后腰退到了桌边,被无声抵住,他保持着对峙的姿态,眉目高昂,微微下垂的眼色像在看一头饥不择食的畜生。
也正是在眼神下移的这一刻,他注意到霍云偃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虎口那处,有一层厚厚的青灰色的茧。
虽然已经无法辨别图案,但很明显,这里曾烙印纹身。
霍云偃前倾的身体已经止住,彭庭献在打量他时同步伸出了手,一根手指勾了下他下巴,居高临下地命令:“滚开,我不喜欢你信息素的味道。”
霍云偃愣了下,继而笑着低下了头,他好像忍得很无奈,头顶张扬的红发一耸一耸,感觉有意思极了。
点到为止地收回身子,霍云偃和他拉开距离,说:“商量个事儿呗。”
彭庭献微笑不作声。
“你想要钢琴,对不对?”他忽然问。
彭庭献倒是反讽一声:“你在八监有人脉啊?”
明明通过早晨那位狱警传的话,怎么就越过办公室,直接传到霍云偃一个监区长官耳里了。
霍云偃低低一笑:“想要吗?”
“你能帮我弄来,我就要。”彭庭献悠哉哼哼道,又坐回实验台前,尝试拿起画笔。
霍云偃点了下头:“没问题,谱子我也给你准备好。”
“尽管弹,弹个够。”
他不明不白地低笑了声,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彭庭献又被独自留下,偌大而空旷的实验室,只剩凌乱的实验台和他。
一上午的时光转瞬即逝,彭庭献在一张又一张草图被否决下,终于大体画出了自己最满意的一张。
他在工作上是个随性又斤斤计较的人,要么当甩手掌柜让孟涧去管理公司,要么亲力亲为,细节必须力求完美。
下午三点多钟,一架钢琴果然被送到,蓝仪云亲自到访,先过来看了眼他的工作进度,发现差强人意,便一同将手里喝剩的半瓶红酒施舍给了他。
她喝得醉醺醺,脸上却晕染开笑意,那仿佛胜券在握的赢家提前举办了庆功宴,这瓶红酒,无异于战场上象征胜利的冲锋号。
彭庭献在她走后才拿起酒瓶看了一眼,这酒度数不高,对他来说只能算是开胃菜,没什么品尝的欲望。
蓝仪云背影一消失,他便麻木着脸“砰”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手边图纸被风吹起一角,毫无疑问,彭庭献敢肯定如果这张纸在刚才是空白,蓝仪云这瓶红酒一开始就会砸上他脑袋。
转身向钢琴走去,彭庭献站在琴边试了下音,发现琴键老化,回馈的音色也浑浊不堪。
但有一丝耳熟。
他指间右移,滑到最右边的尽头,这里是最高音区的最后一个白键,c8,象征着这架钢琴的音调极限。
按下去,琴声昂扬,以时光穿梭的威力带他来到十天之前。
操场烈日炎炎,训犬声鼎沸,他却按下了一架钢琴。
“哇哦。”
彭庭献不自觉展露微笑,发出了从来到这间实验室开始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此刻无心计较蓝仪云是否小气,故意把操场这架老化的、废弃的钢琴扔给他。
他只满意于这场十天后的相逢,在帕森监狱这样枯燥而没有人性的地方,碰到令自己愉悦的钢琴,已经足以纳入彭庭献入狱以来的最美妙瞬间。
实验台的图纸被抛之脑后,今晚天气还算凉爽,琴上的谱子正冲排气扇,在扇叶下翻动翩翩,彭庭献坐到了琴凳前,调整琴距,然后用手按平了谱子。
谱子在他手中安静下来,不出意外这是霍云偃安排的曲谱,彭庭献快速略览,发现大部分都是他闻所未闻的民歌。
他对底层阶级的民间小调并不了解,心想,霍云偃大概出身平凡,混迹于r星三教九流,没什么艺术细胞。
本着不弹白不弹的原则,彭庭献放下偏见,用自己高贵的手指,就着破旧的钢琴,弹奏起了自己曾经最看不上的底层民歌。
琴声断断续续,老化的琴键屡次失灵,让跳动的音符更加艰难,彭庭献却面色如常,一边识谱,一边娴熟地将手指在琴上游移,闭上眼,默背着用指间描摹速记的曲谱。
琴声悠扬飘远,穿过密封的窗户,来到旁边灰白色的实验楼。
这栋建筑里人员不多,但个个来历不凡,农河星球最顶级的科研专家聚集在这里,准时上班,准时离去。
这个时间,研究员们大都散场,实验室里只剩下裴周驭和三个数据员。
这三个人听到琴声后没有任何反应,正围着一圈巨大的培养皿,观察里面被浸泡的“十号”实验体。
裴周驭冷淡的目光从“十号”脸上掠过,他已经接受了在这里看到这张脸的事实,且完全符合他对蓝仪云的认知。
此时,时断时续的琴声传入耳,声音在舱体隔绝下并不真切,裴周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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