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脚印,甚至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皮鞋有木屐,那些脚印无不通往海边的密林,“魔鬼林”。
&esp;&esp;凭良心讲,在亲眼见到那些怪事之前,黄阿婆不觉得“魔鬼林”有什么可怕。开玩笑,她家根本就是依着“魔鬼林”的边缘建起来的,一枝枇杷缘着后墙伸进她家里院,每年噼里啪啦掉好些果子呢,都不用她亲手摘,而且个个清甜,吃不掉还能拖出去卖。
&esp;&esp;可是有一天早上,凌晨起了一阵风雨。黄阿婆本睡不踏实,又去茅厕里蹲了半晌,头晕眼花里惦记起自己晾在外头的渔网,怕被刮喇坏咯。她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地出去,神奇地是在那条小路上绊都没绊一下儿,直教她平安无事地披着青白的黎明天色走到门楼下。木板“吱吱嘎嘎”响了起来,黄阿婆心里一惊,有些清醒,转头要走,眼角无意间带过海滩,吓得她险些叫起来。
&esp;&esp;一艘湿淋淋的老式大帆船正泊在那儿,许许多多穿着鲜艳长袍的男男女女踩着踏板走下来,将沙滩上踩出许多脚印。他们手里握着什么证件,排成队,鱼贯往那边的密林里去了。
&esp;&esp;一道惊雷劈下来,黄阿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挣扎着爬起来看时,却哪有什么大船与男女?雨丝如针,斜斜扎进土布般平整的沙滩里,落下一个个小坑,倒是没有脚印。
&esp;&esp;彼时她的丈夫儿子刚刚一齐死在船难里,她伤心得失了魂,根本也顾不上这些。直到四十年后,两位像记忆里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一般怪诞的年轻人住进她的阁楼,他们每天都会去门楼外的海滩上散步,每天都会问在门口补渔网的黄阿婆,今天有没有外乡人。
&esp;&esp;黄阿婆知道,他们等的就是那种穿鲜艳长袍还要戴撞色尖顶帽的人——那位年长房客所披的黑袍,与她看过的那些只有款式上的细微差别。
&esp;&esp;一个礼拜过去了,她的答案都是“不”,但今天不一样。
&esp;&esp;“有,一位美丽的小姐,问我买了两只青木瓜,我饶上一些……这个!”老人黑黄交裂的掌心躺着几粒酸角,她总是习惯藏一些在口袋里,做活的间隙嚼着吃。
&esp;&esp;“是什么样的小姐?”年长者的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她是像你这样,还是像我们这样?”
&esp;&esp;黄阿婆沉吟了一下,指了指年长者的黑袍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最后指了指眼睛。
&esp;&esp;“像你们,但是比你俩好看。”她诚实地说。
&esp;&esp;“哦不!”沉默寡言的提箱青年倒吸一口冷气,“完蛋了,他们已经结束了!纳什小姐找你来了!邓布利多没赶上!”
&esp;&esp;年长者狠狠瞪了一眼同伴,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又递给她一些钱,或许因为终于有了消息,甚至还勉为其难地说了声“谢谢”。
&esp;&esp;黄阿婆喜滋滋地揣好了钱,准备凑个整,下一次去教堂时给嬷嬷捐一条新的圣餐桌的桌围。洋菩萨就是比土菩萨爽利,不枉她从牙缝里抠出一点钱来都拿来信奉,尤金妮嬷嬷跟她保证,捐了这条桌围,她的丈夫与儿子就能从地狱超拔入天堂,等她死了一道团聚。
&esp;&esp;“不是纳什小姐?”她熟稔地将钞票卷成紧实的小卷,待会儿趁着天光亮好缝在罩衫里,那两位年轻人正在她身旁窃窃私语。
&esp;&esp;“不是。”年长者冷笑了一声,“你可以将黑发黑眼的美女大致理解为某种底裤,每一位立志做出一番事业的黑巫师头子都必不可少。”1
&esp;&esp;“你骂起人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吗?”提箱青年小声抗辩,“我要告诉树叶。”2
&esp;&esp;“你随便。”年长者的目光绕着黄阿婆的厝屋转来转去,忽然一转身,似乎打定了主意、今天不去沙滩上了。
&esp;&esp;“哎哎哎!”提箱青年连忙追上去,黄阿婆一不小心又看到他皮箱上隆起个大包,箱子缝儿也撑开了,一只黑乎乎的毛手往外伸……但那箱子就好像有自我意识一般,两下里一并,“叭”的一声,又扣得严严实实。
&esp;&esp;黄阿婆从发髻里拔了一支银耳挖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见了毛手被夹痛时的“吱吱”尖叫。如果年轻人需要,她可以提供一点儿自己熬的清凉油,就不要钱了。
&esp;&esp;“他们来了。”刚刚疏通好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句话。
&esp;&esp;“全、全都?”
&esp;&esp;“希望如此。至少你哥哥的亲家大嫂一定是来了。”
&esp;&esp;好一个绕口令,黄阿婆掰着手指,和提箱青年一起算起来。到底是年轻人脑子活,她回望年轻人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跑步追赶的背影,心里有点儿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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