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辛西娅如同一脚踏入了时光之河的逆流,重新浸润在泪石神殿那熟悉而缓慢的节奏之中。
但这一次,心境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过往那些被她视为枯燥乏味、甚至想要逃避的日常——清晨准时的祈祷钟声,重复的餐前感恩,修士们带领孩子们进行的、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体能训练,甚至包括神殿中那些千年不变的清规戒律——都不再是沉重的负担,反而像蒙尘的旧物被重新擦拭,显露出其内里独特的光泽,有着一种拾遗般的新奇与淡淡的怀念。
她以近乎旁观者的视角,重新体验着这一切,拼凑一幅关于自己过往的、残缺的图画。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与故人的重逢,比如芬利。
芬利,曾是辛西娅在神殿童年时光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对头。
当年,同样作为孤儿的他们,却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辛西娅因为半精灵的体质和口味偏好,不被期待,或者说,不被允许,进入厨房帮忙,更多的时间花在阅读、打扫或者跟随摩根神父学习通用语文法和其他课程。
而芬利,一个红褐色头发、脸上长着雀斑的人类男孩,早早显露出了在灶台间的天赋,被当时神殿里那位脾气不算太好、但手艺扎实的老厨师看中,收作了学徒,逐渐开始负责起神殿众人食物的制作。
而他们之间不对付的根源,就在于芬利对香草近乎狂热的喜爱。
他极其喜欢、也极其擅长在各种食物,尤其是每日不可或缺的面包里,加入他自己采集调配的、各种各样的香草碎末。
罗勒、百里香、鼠尾草……
经过烘烤后,那浓郁复合的香气对于大多数习惯了粗茶淡饭的神殿成员和孩子们来说,无疑是贫瘠味觉上的一大慰藉,甚至称得上是小小的奢侈享受。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芬利在这方面的天赋和远见。
成年离开神殿后,他并未远走,而是在鹰巢隘口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餐馆。
店面不大,招牌菜却远近闻名——正是他独家秘方的香草面包。
面包烤得外酥内软,香气极具穿透力,据说开炉时能飘出半条街,引得南来北往的行商、冒险者无不驻足。
许多人都会特意多买上一些,作为漫长旅途中最能抚慰肠胃的干粮。
芬利也因此成了镇上小有名气的人物,生活富足安稳。
然而,这一切对于当年的辛西娅而言,却是另一番滋味。
精灵血脉赋予了她远比人类敏锐得多的感官,这其中也包括了味觉和嗅觉。
常人觉得恰到好处、甚至颇为享受的复合香草气息,对于她过于敏感的鼻腔和味蕾来说,常常显得过于浓烈、混杂,让她难以下咽。
不是她挑剔,而是生理上的不适。
年少的辛西娅,也曾鼓起勇气,试图解决这个问题。
她找了个机会,主动对当时还是帮厨,正意气风发地沉浸于自己的艺术中的芬利提出,能否在制作某一部分面包时,少放或者不放那些香草?
结果,事与愿违。
第二周,当新鲜面包出炉时,辛西娅满怀期待地掰开属于自己的那一块,一股更让她无法忍受的刺鼻的莳萝味道扑面而来。
而且,芬利贴心地将莳萝切得极碎,均匀地揉进了面团里,根本挑不出来。
那一周,辛西娅几乎是靠着清水和浆果熬过来的。
饥饿和被刻意针对的委屈,让她在夜里偷偷掉过眼泪。
那时的她,内心充满了对芬利的愤怒和不解,固执地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恶劣的、小心眼的家伙。
可时间的魔力就在于此。
如今,还远未走到半精灵寿命一半的辛西娅,已经可以坦然自若地坐在芬利那间生意兴隆、充满食物温暖香气的小酒馆里,当着芬利的面,用有着些许无奈又好笑的语气,提起这件曾经让她觉得天塌下来的往事。
而坐在她对面的芬利,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笑容叛逆的红发少年。
时光将他雕刻成了一个体态微胖、头发稀疏花白、面容和蔼的中年人,眼角堆满了笑纹,眼神温和而略带浑浊。
他穿着干净的亚麻布围裙,听着辛西娅的控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发出爽朗而略带沙哑的笑声。
“还有这回事?”芬利笑呵呵地,用粗糙的手指搔了搔所剩无几的头发,眼神里是真实的茫然,“我都不记得了!唉,小时候不懂事,净干些混账事……夫人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被称呼为“夫人”,这原本让辛西娅有些不适应。
但她如今对外的身份确实是已婚,神殿中的众人尚可以因她教徒的身份称呼她为“女士”;面对小镇中的众人,想要让他们摆脱思维定势多少还是有些困难,更何况他们的善意与尊重,让辛西娅难以开口,显得自己多事。
一来二去之下,她也就只能接受了这个称呼。
辛西
耽美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