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为何不忍?刹那间,崔灵仪只觉心脏好似不再跳动,周围的寒风却更猛烈了些。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当此时,身后的山洞里竟隐隐约约飘来了几句嘶哑难听却阴森悲伤的歌声:“春日啊百花开,女儿啊登山望,望不到、望不到故人远归来。”“夏日啊蝉声起,女儿啊登山望,望不到、望不到,女儿长泣啼。”“秋日啊西风鸣,女儿啊登山望,望不到、望不到故人旧踪影。”“冬日啊霜雪落,女儿啊登山望,望不到、望不到,女儿独悲歌。” 玉女有悔(一)嘶哑的歌声飘荡在空气中,那一瞬间,崔灵仪只觉自己手脚冰冷。她垂了眼,只默默捡起腰带,站起身来,干脆利索地将衣服整理好……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走吧,”崔灵仪说着,竟强忍着不再看癸娘,“我们还要回药蛇村,做个了断。”癸娘也没再多说话,她扶着木杖站起身来,便跟在了崔灵仪的身后。崔灵仪终于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直到癸娘自己走到她身侧,她才又如往常一般扶过了癸娘。两人且行且寻着,总算发现了一条不算难走的路。她们穿过层层松柏林,一路向山下走去。果然,在到山腰处的坟茔附近时,崔灵仪便看到了那群熟悉的身影。袁安正坐在一个坟头前,面色焦急。崔灵仪知道,他们定是在等待自己的死讯。她登时按捺不住,火冒三丈,这两日的愤懑都在此刻爆发出来。寒光一闪,背上的剑被她一把抽了出来,只听她咬牙恨道:“竟敢算计我……”她说着,径直冲向那片坟茔。袁安这才看见她过来,颇有些惊讶,又慌乱起来。他刚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崔灵仪一抬手,便将他狠狠捅了个对穿。袁安口中登时涌出鲜血来,辩解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便永远地随着他一起倒在了这坟茔中。药蛇村其他人见了,大惊失色,当即便要四散逃命。崔灵仪却也不急着追,她似乎是在盯着袁安的尸身看,却目光涣散,唯有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几分。面颊溅上了几滴血,她也顾不及抹去,只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可是,似乎还有人没有走。崔灵仪抬眼看去,只见下方的坟茔之外,还有一人立在树影之间。那人头发花白,崔灵仪当即便认出了她。“卫老娘子。”崔灵仪说。“崔姑娘,”卫老娘子倒也不惧,只是问道,“你可见到紫菁根了么?紫菁根,是什么样子?”“没有见到,”崔灵仪盯着重重树影里的人,“但紫菁根并非药材,且早已在百年前绝迹。这山上,以后都不会再有紫菁根了。”
“当真么?”卫老娘子问。“当真。”崔灵仪回答着。卫老娘子似乎笑了:“也好,终于解了我这些年的疑惑。”她说着,似乎是向崔灵仪拜了一拜:“多谢崔姑娘。先前老身有所隐瞒,致使二位姑娘身陷险境……是老身之错。如今老身心愿已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崔灵仪听了这话,提着剑便要向下走。可癸娘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宁之。”崔灵仪愣了一下,终于厌恶地擦去了脸上的血点。再回过头时,癸娘已撑着木杖走到了她身后。“卫老娘子,”癸娘的语气里第一次有些急迫的意味,“我们出发前,你是唯一一个提醒我们的药蛇村人。此事我们不会再计较,你可以走了。”卫老娘子听了,又朝着二人的方向深深地拜了一拜,道:“多谢。”又道:“日后二位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必,”癸娘说着,又催促道,“你可以走了。”卫老娘子听了,这才离去。崔灵仪静静地看着癸娘,却不觉红了眼眶:“你以为我会杀她?”“你方才杀袁安,是在泄愤。”癸娘说。“嗯,我的确是在泄愤,可我也没有失了理智,”崔灵仪也不反驳,她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得出奇,“袁安该死。他骗我们来此,是想让我们成为祭品。好在蛇窟里只有一个可怜的袁月菱,若真是你我敌不过的恶神,只怕我们早就命丧黄泉了!”她说着,想了想,又纠正道:“不对,只有我会命丧黄泉。”崔灵仪说着,越发一本正经起来:“他该死。他已存了这念头,若是不杀了他,他迟早还会害了别人。今日是两个过路人,明日说不定就是身边的人!今日是将两个活人扔进蛇窟,明日说不定就要将人宰杀之后再送去祭神。我可不能让这种祸害留在世上。行走江湖,这点决断还是应该有的。”她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全然不理会癸娘话语中真正的含义。“好了,走吧。”她说着,便急着要走。“宁之,”癸娘又开了口,“你分明知道我说的不是……”“别这样叫我!”崔灵仪竟吼了一声,打断了癸娘的话语。可她随即便有些错愕,似乎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有一天竟会这般粗声恶气地对癸娘说话。可当这些日子所有幽微隐秘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被骤然揭开,却注定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结果时,所有的情绪便不受控制地上涌了。“我……”癸娘只说了这一个字,便叹了口气。“对不起。”崔灵仪低了头,不禁又哽咽了几分,却还是一步一步向癸娘走去。终于,她在癸娘面前停了下来。她望着她的双眸,即使她知道她根本无法从这双无神的眼中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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