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灵仪听着,心下一片悲戚。她望着那醉春楼的牌匾,摇了摇头,又悄悄退出人群。她本想到了偏僻所在,再爬上屋顶去观望醉春楼,可醉春楼的院墙修得太高,她又没办法靠近,竟连个柴房的所在都看不到。崔灵仪叹了口气,她早该知道如此了。可她却仍不死心,只在这屋顶坐着,望着醉春楼的方向。她在屋顶坐了一整日,好容易挨到晚间,查案的官吏和围观的百姓尽皆散去,可那些来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又腆着个大肚子,在人潮中涌了过来。醉春楼里灯火通明,一派欢声笑语;醉春楼外车马络绎不绝,还有官兵四处巡逻。崔灵仪在屋顶看了半夜,却连个靠近醉春楼的机会都没寻到。“想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毫无头绪;想知道惜容在何处,也一无所获;想救你,却根本靠近不了……我真没用。”崔灵仪又自责起来,不禁摸了摸身上的玉佩。若这玉佩当真有用,那便该保佑她身边的人都安然无虞。可如今……“也不知你有没有饭吃,”她望着醉春楼的灯火,忍不住地想着,“他们在外边都布置了这许多官兵,想必在柴房周围也有许多人在等着我去救你。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知如何才能帮你……唉,早知道两个烧饼都给你了。从前你跟着我住土地祠时,尚且没有饿过这么久。”崔灵仪想着,又收回目光,连声叹息:“唉,我如今在这里关心你又有什么用,你是为了鬼神之事才主动踏进陷阱的,你又有道法傍身,只怕也不需要我来关心。癸娘啊癸娘,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我只是一个和你萍水相逢又搭伙吃饭的陌路人吗?”崔灵仪抬眼望了一眼那里,又难过地低下头去:“若是直接冲过去将你救出,再拼死杀出来,或许也不是不行。可是,我甚至不知道,你想不想我去救你。罢了,罢了,我这样的命格,想要遇到个亲近的人,本就是奢求。你能掐会算的,想必一见我就知道了,不与我过分亲近,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我又这样没用,帮不了你。”她想着,在黑夜中站起身来,又望了那醉春楼两眼,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跳下了屋顶。她要回去王五哥那里,听一听王五哥打探到了什么。“没人来找你吧?”崔灵仪喝了口茶,问着。“这倒没有,”王五哥道,“那些官差也就是做个样子,混口饭吃的。”“果然,”崔灵仪点了点头,又问,“那我托你打听的事……”“这倒是有些收获,”王五哥的话多了起来,“那田公子每日行踪不定,但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妓院、赌场、酒楼这几处,有时还会去城外马场骑马打猎,是个十足的纨绔公子。他平日里出门时,也都会带上三四个随从护卫,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哦,对了,他还喜欢结交道士。”“哦。”崔灵仪应了一声,又仔细回想着初见田博安时的情景。田博安身边的确跟了那么几个人,不过看起来也没什么用,她都将田博安的胳膊卸了,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手足无措的。经此一事,只怕田博安会加强防备,她若想在时机成熟后对田博安下手,胁迫他放出癸娘,怕是不易了。“那,桃根、桃叶的事如何了?”崔灵仪抓起了个馒头,往嘴里一塞,问着。“唉,崔姑娘,这便有些难了,”王五哥叹了口气,又抱怨着,“我根本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个桃根桃叶。除了那些能时常见到这两位姑娘的贵人,谁知道这两个名字换了多少人?”
“那便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崔灵仪道。王五哥点了点头,又侃侃道来:“桃根桃叶这两个名字自三年前便是楼里名妓了,二人接客都是姐妹共侍一夫,不少达官贵人点名要她二人作陪。从三年前开始,她二人的身价一路飙升,很快便成了醉春楼的头牌,一时风头无两,风光了两三年呢。也就是去年,她二人的风头才有被旁人压过的趋势。在那之前,若论起扬州城的名妓,谁不知道桃根桃叶?”崔灵仪听着,咽下了口中馒头,又问着:“扬州人在称呼桃根桃叶时,可会用小桃根小桃叶这样的称呼,将不同的桃根桃叶加以分别?”王五哥皱了皱眉:“这我还真不清楚。”崔灵仪听了,想了想,又问:“那前年桃叶私逃一事,你可知吗?”王五哥支吾了片刻,这才答道:“不知。”又自嘲道:“我竟不如姑娘知晓的多。”他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事,又忙道:“但我还知道一件事,也不知姑娘知不知道!”“请讲。”崔灵仪说。只听王五哥道:“这事说来也怪。听说,楼里曾有两个姑娘争风吃醋,落败的那人,羞愤不已,竟触壁而死。有人说,死的那个,便是桃根。”“什么?”崔灵仪一惊,又问,“这是何时发生的事?”王五哥想了想,答道:“这我倒不清楚。我听说,那桃根临死前还唱了一首歌,是此间流行的歌谣,什么:‘淮水清,淮舟荡,秋雨骤来花应羞。桃根桃叶一时荣,君若无情我便休。’”崔灵仪听着这歌谣,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孩童稚嫩的声音。她不觉打了个寒颤:如今楼里的桃根桃叶,只怕早已不是两年前的桃根桃叶了。她想着,又问:“还有吗?”王五哥摇了摇头:“没了,只知道这些。”又道:“至于醉春楼里的布局,我们也没打探到。今日醉春楼看得太严了,听去了的伙计说,今日脸生的、衣装差的,都没能进醉春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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