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说这是你做的便好,”他说,“你放心,我见过人做饭,这粥我也尝过了,没问题。”阳光洒在他身上。他说着,对着她微微一笑,又只拿着书,看着她。他的书都拿倒了。这次轮到她不好意思了。她慌忙转过身,盛了饭,又去请公婆用饭。餐桌上,她再没敢看他一眼。饭后,要收拾餐具时,他又按住了她的手。“我来吧,”他低声说,“你太辛苦了。”“可你还要看书……”她有些犹豫。“嗯……”他想了又想,“那我干活时,你可以念给我听。”说着,他也不待她反驳,赶着收拾了碗筷,又到水井边打了水,急匆匆地刷碗洗筷,生怕她插手。她看了,不觉一笑,又忙去屋里拿了他早晨看的那本书来,是一本《易经》。她随手翻开一页,又坐在井边,柔声念道:“无妄之往,何之矣?天命不佑,行矣哉?”她念着,又看向他,十分自然地问:“松郎,这是何意?”“松郎?”他猛然抬起头来。她的脸忽然一红,只低了头:“我是说,相公……夫君……”她支支吾吾。松郎,她早就在心里悄悄唤过几百次了。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便为她定下了这门亲事,那时她便知道了他的名字。她知道他一表人才、读书用功,她知道他必然能有出息。而她会是他的贤内助,她会帮他料理家事,让他无后顾之忧。在夜深人静,在他疲乏的时候,她会走上前去,或是奉上一杯茶,又或是简单地抱着他,唤他一声“松郎”。这样的生活,她已想象了无数遍了。以至于,她会脱口而出一声“松郎”。“为何……如此唤我?”他问。“你……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她也问着,依旧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你愿意如此唤我,便好。”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天,我给他念书,他帮我做活。我们有说有笑,聊了很多。我从未想过,可以和他有这么多话说,”老妪说着,顿了顿,“我还记得,他说,如果可以,他不想求取什么功名,他只想留在这小村庄里,安安静静地陪着我、过日子。可我告诉他,我不想他陪着我。男儿当行四方,岂能被家室拖累,误了功业?然后、然后……”老妪说着,又叹了口气:“然后他便再没说什么。”烛火即将燃尽,窗外又起了一阵呜咽秋风,老妪的声音也越发沙哑。可她只盯着那烛火,继续着自己的故事:“第三日,他陪我回门。家里人都很喜欢他,亲戚都围着他转,看他气宇轩昂、英姿俊朗,都说他是人中龙凤、必成大器。他也是礼数周全、谈吐不凡、处事得体,在人群中分外耀眼。我本想多看看他,可新妇回娘家,总是要和母亲说说悄悄话的。然后,我便被娘拉进了从前的屋子里。娘很挂念我,忍泪问了我很多的话。我也很想念她,可我知道,姑娘家总是要成家嫁人的,哪里有人能在闺阁中待一辈子呢?”“淑娘啊,”娘握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他对你好吗?”
“很好,”她垂泪回答着,又点了点头,“娘,你放心,我在夫家一切都好。”娘却“嗐”了一声,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将她往怀里拉扯了几分,又问着:“娘问的是,男女之事。那事上,可还顺利吗?”淑娘一头雾水:“什么?”那日,走在回家的路上,迎着夕阳,淑娘不由得多看了自己的郎君几眼。回到杨家时,朝颜花依旧盛开着。夜里,窗外的风比往日更柔和了几分。淑娘漱洗完毕,坐在床上,看着那边挑灯夜读的人影,终于忍不住下了床,来到桌边,唤道:“松郎,该歇息了。”“你先睡吧,”他说,“我要看完这一则。”她愣了一下,应了个“好”,便要转身。可想了又想,她还是撤回了步子,又俯身下去,在他脸颊上飞快地印了一吻。“松郎……”“咳……”崔灵仪被一口粥呛了嗓子,登时咳个不停。癸娘忙放下了刚吃干净的碗,为她拍着背。“可还好?”癸娘问。“还好,没事,”崔灵仪缓了缓,又慌忙看了那老妪一眼,对着癸娘解释道,“许是今夜刚呛了水,还没缓过来。”她说着,看向窗外,这一夜已快过去了。再有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这老妪说话真没个把门的,怎么什么都说呢?崔灵仪心想着。“那是该歇歇了,”癸娘应着她的话,又抬头面向那老妪的方向,“张姑娘……”“哦,是我忘了时辰,你们是该歇一歇了,天都要亮了,”老妪说着,站起身来,道,“你们快回房吧。剩下的这些,我来收拾就好了。”“多谢。”癸娘说着,从身上摸索出几个铜板来,放在了桌上:“身上盘缠不多了,只剩这些,还请姑娘务必收下!”崔灵仪看着那铜板,一时瞪大了眼睛,忙看向癸娘,癸娘却只是微笑。老妪收下了那几个铜板,又对着两人笑道:“两位姑娘也太客气了。”崔灵仪知道自己插不上话,索性什么都不说,只埋头将碗里最后一点粥吃完。她擦了擦嘴,道了一句“多谢”,便站起身来,搀扶着癸娘,告别了老妪,出门回房。刚进了房,崔灵仪忙关了门,又问癸娘:“方才的铜板,你从何处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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